戚涵放下了笔, 他看着面前写好的信笺, 最后还是拿起撕了个粉碎。
“不是吧, 还来?”一旁为他研墨的张泽衍露出了蛋疼的表情, 他活动了一下又酸又痛的手腕, 夺走了戚涵重新铺好的信纸, “听我说, 师兄你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半天时间了,之前不是送出去一封了吗?你还在纠结什么呀?”
“唉,”被夺走纸张的戚涵也不恼, 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,整个人向后倒在了长榻上,“你不懂, 儿女都是债啊。”
“我是不懂, ”张泽衍盘腿坐在他对面,“可师兄你也没有孩子, 就别装深沉啦。”
我不光有孩子, 我闺女还十八了。
戚涵当然不会跟张泽衍说实话, 可他也不是吃亏的性子, 当即就把这个危险话题给四两拨千斤了过去, “多亏师弟你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, 为兄对慈父心肠也颇有心得啊。”
“……等等,师兄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?”张泽衍后知后觉的说道,理所当然的, 他没有得到戚涵的正面回应。
被他质疑的师兄翻了个身, “你有空在这里胡思乱想,不如提前筹谋一下过几日跟太玄门那群小兔崽子如何相处。”
这事不提还好,一提张泽衍那张端正的脸就皱成了苦瓜。
“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他嘟嘟囔囔,“咱们和太玄门扯到一块还能有好吗?”
戚涵没有回话,其实他理解魏舍人的想法,只是有些话注定不能跟张泽衍说。
若单纯论个人好恶,恐怕修仙界再也没有两个宗门会像方仙道和太玄门一样关系恶劣了,可要是从练手的效果出发,又再也没有比方仙道和太玄门更合适的盟友了。
毕竟他们两家根本发源于同一个道统,比起其他门派,二者之间的差异只不过是左手和右手的差别。
话虽如此,在两派漫长的历史里,方仙道也仅仅和太玄门联手过一次,然后就铸成了弥天大错。
可以说,如果没有方仙道联手太玄门推演了那一次天机,天道崩解的秘密就不会被泄露,三百年前的道种屠杀也不会发生,这凡间态势也不会发展到如今难以挽回的地步。
屠杀道种的元凶固然是心有不甘的仙灵,可在这件事上,被人鼓动之下做出了晕头决定的太玄门和方仙道也难辞其咎。
没错,被人鼓动。
事情的关键点就在这里。
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?”
魏舍人坐在炼丹炉前的身影又浮现在了戚涵的眼前,鉴于掌门能够独享三座炼丹炉,这道身影也因为缭绕的蒸汽而变得模糊。
“有人鼓动——两大门派联手推演——秘密现世——天道崩解——屠杀道种……”他顺着时间线把发生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,“你不觉得,这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吗?”
“就好像有一个人早就知道天道会崩解,只不过他需要一群傻瓜帮他算出具体何时会崩解而已。”
“师父你的意思是……这三百年来发生的事情,从一开始就是有人谋划好的?”戚涵倚靠在门框上,不由得顺着魏舍人的思路思考了起来。
联合推演发生的年份,正好是法修对于天机追求最狂热的时候,为了追求卜算之道,他们做出的疯狂举动数不胜数,就算硬扣一个“过分痴迷引起灾祸”的帽子在当时也没人会怀疑,然而时过境迁之后,再回头去品一品当年发生的事情,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味。
太巧了,真的是太巧了,巧到一环扣一环,让人不得不多心。
“这件事自推演之后,所有的发展都有清晰的脉络和缘由,唯有一点是全然模糊的,”魏舍人为自己的宝贝炼丹炉加了一把火,“那就是在‘被鼓动’这个环节上。”
“被谁鼓动的,又鼓动了些什么,到底是多大的诱惑才能让咱们和太玄门放下恩怨去联手……这些全部被迷雾笼罩,没有任何解答。”
“无论他们最初的目标是什么,肯定都没有预料到此举惨痛的后果,”戚涵就事论事,“那一场做法几乎埋葬了两大仙宗所有有生力量,倘若不是剑修和佛修一个比一个没有进取心,恐怕四大仙门早就没咱们什么事了。”
“涵儿啊,为师……打算促成本门与太玄门的第二次联手,”魏舍人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,“让我们一起重新推演一遍天机。”
戚涵几乎是立即就跳了起来,他惊诧万分的喊道:“师父?”
“如果说那场做法就是一次阴谋,那么背后之人肯定一开始就清楚了天道的情况,”魏舍人慢吞吞的说道,“此人能够察觉到天道的异变,还能将咱们和太玄门玩弄于鼓掌之中,让法修替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,绝非吾等修士可以匹敌……这样的人物会来自于哪里,就算不说你也清楚。”
仙界。
答案瞬间闪过脑海,戚涵垂下了眼帘。
“我不知道当初的前辈们面临着怎样的难题,可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难题也只多不少,”魏舍人继续说道,“幕后之人的身份、天地灵气的走向、世间还能存续多久,乃至如此死局是否还会有转机,这些我都想知道,也必须要知道。”
“修士在这场博弈之中并不占优,想要起死回生,哪怕舍了我这条老命,咱们也绝不能做没头的苍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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