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梦所说的曾经,林苏青完全不知情。在他自知的记忆力,他与幽梦的第一面是在前来三清墟的天梯上,所以,他是来到三清墟以后才认识的幽梦。
“是吗?”林苏青活动着方才被皮鞭捆得发酸发胀的胳膊道,“既然你特地将我带来此处,何不一次将话全说明白。”
“你是真的一样也不记得,还是只是不想记得我?”幽梦直勾勾地盯着林苏青,向他走近去,“你曾经说,你有许多事情想忘也不想忘,不得不忘却如何也忘不了。所以,你这是将前尘往事一了百了全部抛尽了吗?”
林苏青有些恍惚,他结合自身,发觉幽梦说得可能有一定的道理,或许他真的是因为想忘记什么都全都忘掉了,包括他原来的身份。
“既然我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,又如何确定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?”
“你觉得我会同你开玩笑?”幽梦反问道。
幽梦不苟言笑,氛围颇为严肃,林苏青舒解的笑道:“玩笑你不一定会开,但陷阱……哈哈你说不准。”
“所以诡计多端是我在你心中的印象?”
“幽梦姑娘,我一直觉得你十有八九是认错人了。”面无表情的幽梦看起来十分庄肃,令林苏青也不好再笑对她,唯恐因此而显得孟浪。
“你觉得我不配?”幽梦扬起小巧的下巴问他,傲气与狠厉兼具。
“不是。”
幽梦目光逼人,脚步也逼上前来,昂首挺胸,几乎只隔着一线的距离便贴上了林苏青:“你看不上我?”
“不是。”
幽梦以眼神严厉的质问,她很认真的对待,林苏青觉得也应该很认真的回答,于是他收起了方才的笑意,不过他不能太严肃,怕拂了小姑娘的面子伤害了她的心。
于是好言相劝道:“无论你在我看来是什么印象,都不是你在所要嫁的那个人心中的印象。幽梦姑娘,你的确是认错人了。”
幽梦坚定不移地注视着他,有坚持、有质问、亦有愤怒。林苏青也不躲她,任幽梦看的同时,他也注视着她,虽然立场坚毅,但依然温和。
彼此都沉默着,一缕风缱绻卷过,虞美人微微晃动,一地鲜红似血的红花像挤来挤去的仿佛在瞧热闹。
“你确定我们要一直处在这片毒花之中吗?”林苏青忽而问道。
却是这一问,幽梦的眸子倏然动了动,未料想她轻轻地低了低头,旋即又昂起脸看着他,神情依然一丝不苟,却比先前有所和缓。
“那日,我在此地误食虞美人花毒,你救醒我之后也曾这般说过。”幽梦一板一眼道,“与那日,一字不差。”
林苏青讶然,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巧的事情?而他一闪而过的惊讶,却被幽梦错当成了即将被拆穿的心虚。
“那年我六岁。”幽梦看向林苏青目光仿佛忽然点燃了一点星火,忽然有了除了狠与严厉以外的神采。
那是幽梦的少女心事。她六岁那年,驾驭飞鹰落到了此地,见一地红火的虞美人妍丽夺目,欢喜不已。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花草,她即刻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映山红,与这些一样,也是开得漫山遍野。
不过,映山红是与绿叶相依偎的,而虞美人茕茕孑立于窄小的绿叶之上。念它们十分相像,于是便采摘了虞美人去尝。
她的一尝与平常人的一尝是不一样的,因为她自幼学习医药,修的也是与医药相关的功法。所以她的一尝,便是尝出事物之中的药性,有益或是有害,一尝便知。不过,恰恰又因为她天生对毒素极其敏感,能够轻易试出其中有毒的成分,可是她毕竟才六岁,无论是体质还是根基,都还十分孱弱,遂因此不幸中了虞美人的毒,当即便昏迷了过去。
而后便是他,眼前这个模样的人,出现救醒了她。
她至今印象深刻——那天的他一袭素衣白袍,却是亮得刺眼。在刚解开毒时,她醒了一瞬间便昏睡了过去,待终于睡醒后睁开眼时,已经是落日熔金。
他就立在身边,手持一片蜂斗叶,替她遮下一片阴影足以安睡。她永远记得,他一直深沉地凝望着天边,看着云舒霞蔚,衣袍因风猎猎翻卷,似飘飘欲飞。当凫雁掠过苍茫昏沉的天际,破空响亮的长鸣也因他而倍显孤单与落寞。
他说,他与他的爱人初遇时,也是在这里,那日他的爱人饮醉了青竹酒肆意躺在茵茵绿草之上午睡,从日上三杆,睡到余霞成绮。
她当时听得陶醉,深感他们的爱恋如夕阳洒照下的晚霞一样美丽。可是后来,她才明白了,映山红与虞美人虽然一样开得漫山遍野,然而不同的是,映山红即使只有少少的几株也能开得热热闹闹;而虞美人,即使盛开得再繁多,即使盛放得再绚烂,一地鲜红也如一地苍白。
“你看清楚他的面容了吗?”林苏青问幽梦。
幽梦的眼神已经回答了他,仿佛在不耐他的多此一问:“不就是你吗。”
“真的不是我。”林苏青一字一点头,郑重其事。
“倘若是你,你会救我吗?”幽梦的双眸如锁定猎物般锁定着林苏青,等待他作答。
“会吧。”林苏青道,“毕竟才六岁的小孩子,若是被猛兽叼走了,可怜又可惜。”
“你还说不是你。”幽梦忽然有些激动,声音与脸色都失了严肃,“与那日说得一字不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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