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桀听懂了,陈情和威胁都听懂了,然后就沉默了。现在他们兄弟俩也是左右为难,新皇帝明显不太信任旧臣,新旧两派之争也无法调和,仅靠改革派独立对抗保守派和皇党显然没可能。
王诜这次说的很明白,要想保全声望、官位、小命、家族,就必须尽快选边站队。可要是站错了,声望、官位、小命、家族同样难保!
“章相,下车走走吧。”
大相国寺码头距离皇宫没多远,章楶还没想清楚西华门就到了。按说以摄政王的身份可以驾车入宫,但洪涛还是一贯作风,在这些虚名上绝不争先,能装孙子就装孙子,儿子都不答应。
“嗳,子厚兄也来了,得,你们兄弟俩多叙叙,小弟先走一步,我倒要看看崇政殿为何去不得!”
章惇的车一直在后面跟着,一起在西华门下车,洪涛抱拳拱了拱,故意给他们兄弟留出了商量时间,自己背手迈着螃蟹步,带着八嘎向宫门走去。
皇帝为何把内廷从崇政殿改到了紫宸殿,洪涛还没真没听王二和王十二汇报过,想必他们俩觉得是件小事给忽略了。
其实也不用汇报,想一想就能得出结论。两个字,膈应!说得婉转点,叫做忌讳。神宗皇帝和明宗皇帝哥俩死得一模一样,全是趴在崇政殿的御书案上。放在后世人即便知道没有鬼神也会惴惴不安,何况赵佣这个古代人。
估计他一坐上崇政殿里的那张椅子,浑身就会觉得不得劲儿,到了晚上还得阴森森的,换个地方太正常了,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。如果洪涛处于此种环境,只要不是太费劲儿同样得换。
赵佣比洪涛做的还彻底,崇政殿不光不当办公室了,还给搞成了灵堂,专门用于祭奠先皇。殿内弄了一排和尚和一排道士,佛经道经一起念,木鱼和铜铃声交相呼应。
“臣王诜,参见皇后娘娘……”洪涛本来没想进去,乱糟糟的也没啥可看,但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堂内,又改主意了。
“……多礼了,哀家见过摄政王!”庞皇后还真不是摆样子,眼睛都哭肿了,听到洪涛的声音之后迟疑了好几秒才抬头,然后就要反过来施礼。
“嗳,使不得使不得,先皇英年早逝,但皇后依旧是皇后……难不成有人为难了皇后娘娘?”洪涛还真不是虚情假意,庞皇后对国家有功,赵颢也不是昏君。政见不同是一码事,没必要搞得这么生分。
“不曾,官家待我们母子仁义,摄政王也没有食言。”庞皇后连忙摇了摇头,这话可不能乱讲,不管新皇帝是不是真心的,任何抱怨的话都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。
“人死不能复生,皇后娘娘节哀,您要是过于悲伤,怕是对小皇子不利啊。”庞皇后的境况洪涛知道,这也是王二汇报的内容之一。既然生活无碍那就是思念夫君,这玩意没啥好办法,只能说套话。
“哀家不求多福,但求我儿无碍……”庞皇后的情绪依旧不高,说起话来都是悲切切的。
“……若是皇后娘娘舍得,可以到扬子镇和浅予住些时日,带着皇子一起去。”
但这话听在洪涛耳中就不仅仅是悲伤了,庞皇后这是在求救呢。她害怕,害怕哪天新皇帝摆足了面子,再找个借口把她们母子除掉。
这种事儿在历朝历代的皇族里上演了一遍又一遍,假如当初赵颢心狠一些把三个子侄全弄死,也就没有被逼着禅位的戏码了,谁能保证赵佣就不会吸取前辈的教训呢。
洪涛也不敢保证赵佣不会变,但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变。既然庞皇后在皇宫里度日如年很难受,那不如换个环境。
“这、这怕是不妥……摄政王的心意哀家领了,要是能以小儿患病,去扬子镇求神医诊治为由带他去盘恒些时日,就感激不尽了。”
洪涛的建议确实太吓人了,吓得庞皇后一哆嗦。这么做不是不符合她的利益,而是太容易招来非议。
估计很多朝臣都会有个想法:以前您是控制着齐王随时准备逼着皇帝禅让,现在又把先皇皇子养了起来,莫不是要随时准备再替换一次?
背负上这个嫌疑,摄政王和皇帝之间就难免起隔阂,摄政王倒了,她们母子俩依旧是最先倒霉的那一拨人。
“本王发过誓,要把小皇子收为弟子,早晚都要收,住在老师家中有何不可?皇后娘娘不用为难,也不用过于悲伤,此事总理大人会尽快办理,官家也不会反对。”
这么做符合不符合朝廷规制?爱符合不符合,有时候需要顾全大局,有时候只能肆意妄为。要是连自己发的誓言都无法履行,还聊什么建立规则,那不成笑话了。
赵佣的想法嘛,洪涛觉得可以和他深入聊聊,把自己的想法讲清楚。至于说他能不能理解,爱理解不理解,下一步就该削弱皇权了,到时候不理解的事情更多,也不怕多这么一件。
“可……”庞皇后感动的都快哭了,但又不太敢信这是真的。
大宋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摄政王,说是多半个皇帝都不过为,却愿意因为先皇的皇后和皇子,甘愿冒让皇帝、朝臣猜忌的风险伸手帮衬,这也太不符合官场规律了,甚至都不太合乎常理。
“臣还要去紫宸殿议事,告退!”庞皇后作何感想洪涛懒得琢磨,这种事儿越想越不是滋味。政治斗争向来都是这么无情,搁到皇家更甚一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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