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铮精神恍惚地走在大街上。
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柴胡。
柴胡。
他要去哪里找柴胡。
鲜嫩的、绿得滴出水来的入药柴胡。
曹铮漫无目的地走着,忽然在某处人家里看见了一片苍翠的绿意。
他停下脚步,仔细端详那抹绿。
一阵微风吹过,狭长的,像小伞一样倒扣着生长的肥厚绿叶在风中婆娑摇摆,密密匝匝地一浪推着一浪,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绿光那样耀眼。
曹铮心中一股暖意缓缓流过。
这就是他要找的柴胡啊。
可什么人会在自己家里种柴胡?还种了这么一大片。
这个时候,背后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。
“哎,那个人。站在那里干什么?”
曹铮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,那是站在台阶上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,背着手,有些激愤的样子。
曹铮惊讶地站在原地。
部曲虽然是户籍中最贱的客籍,但起码算是个人。
家奴没有户籍,连人都算不上,是比部曲更低贱之人。
这个家奴疯了?居然敢申饬他。
管家高高地挺着脖子看着曹铮,像一只炸毛的小鹌鹑。
“说你呢,你也是来偷菜的?”
“我告儿你,门儿都没有!”
他边说脸边像猪肝一样涨红,高高肿起的眼睛里全是怨气。
最近邺城不知道刮什么邪风,全城的郎中都在抢购柴胡,把药铺都搬空了也就算了,现在居然连私人宅邸的柴胡也不放过。
这不到三天已经来了五波偷柴胡的人,算上曹铮都是第六波了。
都疯了吧?
管家气到跺脚,跺着跺着忍不住自怜自艾起来,他不过是找份工作打工而已,结果把眼睛都熬肿了。
为了守护这片柴胡地,他付出了太多。
‘来人,把这个人给我拿下!’
管家准备这样恶狠狠地吩咐,可话还没说出口嘴先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堵住。
“唔……”
管家愣愣地看着曹铮。
他看见曹铮解开了手上的包裹,然后拿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塞进了他的嘴里。
这味道……
是切好的生姜片?
管家想要破口大骂,可曹铮倒先开口了:
“肝火旺盛、狂躁易怒、脖子肿大、这些都是甲亢早期的症状。”
“这是病,要趁早治疗。但我现在手头没有药给你,给你含片姜片压压火吧。”
“怎么样,感觉好了一些吗?”
曹铮温和地看着管家。
“唔……”
管家抬头仰视着曹铮,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阴影,他的笑容像琉璃一样明净,他的眼神像清风一样赤诚。
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有病。
而自己刚才是那么粗鲁地对待了他。
一阵内疚感涌上管家的心头。
“……您是军医?”
曹铮理了理衣领,腼腆地说道:
“不,我也是上门来讨柴胡的。”
“哦。”
管家把姜片吞进嘴里,感动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。
“我能进去吗?”
曹铮谦虚地指了指大门。
“对不起,不能。”
管家黑着脸,他感觉面前这个形象还不错的人不仅侮辱了他的身体,还侮辱了他的智商。
不过看这个大头兵一身的腱子肉,抡起人来应该蛮痛的。
管家害怕地缩了缩肩膀,伸手指了指头上的匾额让曹铮看。
那是一个超级夸张的大匾,大到屋檐都挂不下,匾额的两边长长地凸出去。
「孔子二十世嫡孙兼大汉太中大夫孔文举之雅舍」
曹铮顺着管家的手指头看着这一大长串称号,轻轻地眨了眨眼睛。
这里居然是孔融的府邸。
曹操平定河北后没有回到许都去见汉献帝,而是留在了邺城筹备南征军务,并且把所有亲近的大员都调到邺城。
但孔融不是曹操亲近的人,相反,他和曹操的关系差到了极点。
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邺城?
曹铮微微地吃惊。
管家则颇为得意地看着曹铮,他把曹铮的惊讶理解为对孔融身份的惧怕。
他幽幽地强调:
“我们家孔老爷身份贵重,你不配进来。”
曹铮沉默着没有反驳。
因为这就是是孔融府上家奴会说出来的话。
孔府,是一个儒家风味浓厚的府,从下至上都把阶级尊卑贯彻在一切言行之中。
可以想象,等一下他进了孔府,也会因为身份问题受到孔融的一系列刁难。
哦,不对,不能说是刁难。
是贯彻儒家尊卑秩序思想的表现,你都跟我不是同一个阶级,你怎么能要求我尊重你呢?
曹铮轻轻呼了一口气,看着得意洋洋的管家说:
“作为一个部曲,我确实不配入孔夫子的府邸。”
“但我今天过来,不是一个部曲的身份,而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向夫子请教。”
“子曰:有教无类。”
“既然我诚心诚意地发问了,那么按照子曾经曰过的话,是不是应该允许我进门呢?”
管家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冻僵在脸上。
“《论语》还能这么说吗?”
管家一个大愣住。
当他听到曹铮拿出孔子说的话来反过来为难他的时候,他就知道事情难办了。
作为孔子的二十世孙,孔融自诩为儒学正统传人,对孔子说过的话那必须坚决贯彻执行。
有教无类的意思就是老师对各类人都要教育,不能因为贫富、贵贱的原因把一些人排除在教育对象之外。
如果今天孔融因为曹铮部曲的身份嫌弃他,不让他进门求学,那么孔融就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。
管家发自内心地震惊,他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曹铮端正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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