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,你来!”左小麦跑到高岗上,冲盖鸭舍的方向喊道。
罗婆子边安排雇工们继续干活,边急火火带小跑赶来。
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又来给她送饭了,拦都拦不住。
“不是不让你再来送饭?深一脚浅一脚的,现在冰化了,摔倒怎么整。再说我早上出门前带俩干粮咸菜了,对付一口就成。”
左小麦最近几日有些不自在,她还没习惯吃独食。
婆婆不仅将银钱交了她,而且叮嘱她顿顿要有饭有菜有鸡蛋。
连着大姐夫上次走边境送给罗母的干奶皮子,婆婆也全拿出来给她。
她这才知晓婆婆一块奶干都没有吃过。攒下来的奶皮子倒是成全了她,现在每日泡一泡喝一碗。
要说最让左小麦感动的是,她婆婆时不常的还要为她买肉吃。
家里住的偏僻,离着镇上肉摊子远,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割块新鲜肉是很不容易的。
罗婆子听说外村有杀猪的,干出过走几里地路只为买猪骨头和后鞧肉的事儿。用大骨头给小麦熬汤喝,以防腿抽筋。知道小麦不喜肥肉就专买后鞧做肉酱放在家里,让儿媳妇喝粥拌着肉酱吃。
罗母还口口声声劝着:“别看就咱娘俩在家,活计又那样琐碎,那我也定会让你吃的比在娘家好。你娘家有啥好的?起早睁眼院子里就乱嚷嚷一堆人,很容易磕了碰了的。你在咱家却是独一个。在你娘家怀娃的有三个,你那俩姐姐月份又比你大,你娘家妈做点儿啥好吃的,不得先让着她俩?上面还有你外婆。咱家却是好东西都进了你的嘴。你想躺着就躺着,愿意睡到啥时辰也没人管。”
罗婆子是这样说的,小麦没想到也真是这样做的。
好的都给了她,而她婆婆却是早上和晌午在外面对付吃一口。
不是粗粮饽饽夹芥菜噶嗒咸菜,就是用大饼子大葱蘸大酱,这就是一顿饭。
劝罗母带点儿好的吧,最起码带俩白面馒头,她婆婆却振振有词:
“二十几个汉子在咱家干活,十好几位婆子围着编竹席,大伙都是对付吃一口。
啊,我掏出喷香肉酱或是白面馒头,给不给别人尝一口、掰一块?可那么多人,我给得起嘛我。
你不要管我,你才是一人吃两人补,我要馋什么就晚上回去咱再做。”
左小麦被说的哑口无言,可又不是吃独食的性子。
她在娘家很受宠都没干出过长辈吃不上喝不上,她大摇大摆背后又是喝糖水又是吃鸡蛋的事儿。
没招了,左小麦只能每日喂好鸡鸭泡完豆子,趁着晌午天气有阳光时来到大坝,婆媳俩像奸细一般交接饭食篮子。
等到罗婆子吃完,左小麦再将空篮子拎走。
今儿左小麦带来的是一小盆颤颤巍巍的鸡蛋羹,旁边小盆里装着二米饭,还有一小碗酱炖泥鳅。篮子上面搭着个小被子用来捂住饭盆保温。
“是不是已经凉了?娘,要我说,鸭舍那小屋子,现在支个炉子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儿,他们不好意思单算工钱的。支起一个吧,到时我上午干完家里的活,也来鸭舍编席子,晌午就在鸭舍做饭吃,你还能吃上口热乎的,往后不也要在这里做饭?难不成稻田养鸭,还要天天折腾回家里才能煮饭?”
“不行,至少现在不行,搭炉子不是难事,等到他们全盖完了,我自己搭。”
罗母用米饭泡着鸡蛋羹大口大口的吃,说道。
她还是那套观念,又不想让怀着孙儿的儿媳妇亏着嘴,又不想让干活的外人吃到她家一粒米。
毕竟帮工的大人们,如若不好意思在咱家开火时乱晃悠,那帮工家里的小孩子们呢?
真开了火,做的饭食喷香,惹来各家孩子哭闹,咱不给吧,显得咱抠,对她儿子以及现在她的好名声有碍。
所以说,何必为口腹多出口舌麻烦,她宁可和那些帮工们同甘共苦。日日揣着窝窝头去上工。
罗婆子骨子里就属于家里做好吃的,会用大棉被堵住门不让外人闻到味道那种人。
在家里恨不得天天吃肉,到了外面被人问到头上却撒谎说:
“艾玛,能吃得起啥呀,我家甚至还不如你们家呢,供着位念书的不容易。你们别看我家田地多,日子好像挺不错,岂不知花的也多呀。青黄不接的年月就啃萝卜白菜咸菜呗。”
她特别会哭穷,属于家里有五百两,能哭诉成家里只剩五十两的样子。
此时,罗婆子几大口就吃完一小盆米饭,抹抹嘴道:
“明日真别来了,再来我看就快要露馅了。咱俩蹲在这捂了嚎风的天气里,就为了吃口米饭泡鸡蛋羹,让人看见好像我馋嘴特意在折腾你似的,你快别坏我好名声,真没必要。”
一摆手,再说冷风冷气的吃起来也没有多香。
罗婆子撅了根树杈子,掰下小枝条剔了剔牙,继续嘱咐小麦道:
“回去吧,你烧点儿水再洗衣裳,揉吧两把就行了,别拔凉的就洗。对了,我今晚要晚些回去。隔壁村的你李婶子,她今日进城了,我托她买了二斤肉,我要去道口摸黑等她,免得人家还要绕远送到咱家。”
罗婆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,怀娃的妇人最好少吃腌制的熏肉。
但又不能不吃荤腥。
给她愁坏了。
现在这季节没啥新鲜菜再不吃点儿肉,儿媳妇只能啃点儿胡萝卜、冻白菜、大葱,再没别的了,孩子生下来不得跟猴子似的瘦弱?再长的一脸葱心绿可完了,白瞎爹娘的好相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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