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人知道坤宇的会上发生了什么,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极有章法,先是要求那要建水泥厂的企业向丰梁递交了澄清信,换一道说辞竭力撇开与坤宇的关系。隔了两天时间,坤宇开始主动与同兴接洽。
至于这接洽的内容,则是一个崭新的故事了,什么丰梁、竞标、水泥厂,此类事情浑然不曾发生过一样。一支规模不小的团队来到同兴夸夸其谈,字字句句都是他们的新战略,突然间坤宇对冷链建材产生了浓浓兴趣。
用他们的话说,越发意识到冷链无比光明的未来,聚氨酯、聚苯乙烯乃至碳化软木这些隔热材料的前景非常优越,专门针对冷库建设的水泥砂浆、热沥青、一毡二油等墙体隔气材料也深觉大有可为。
首先他们想和同兴的研发中心进行深度合作,从冷库建材的竞争力出发,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。其次是想凭借同兴的关系网,在今后这项业务成熟时,希望同兴能为他们解决一部分客户的问题,并口头向同兴承诺了很是丰厚的回报。
这对同兴参会的人来说,看上去对方诚意满满,实际上就是在这天花乱坠,除了慷慨激昂的、高瞻远瞩的,就是合作、共赢这些随时都对的话,而究竟准备怎么做,连个标点都看不到。
但在坤宇看来,具体的东西根本不重要,此时此刻态度最关键。反倒是如果把事情落得太具体,万一对今后有所滋扰,又成了徒生变数,补一个坑再挖一个坑的事,他们是不会做的。
又是几日过去,直到这个时候坤宇才向鹏程提出交涉,姿态放得极低,说了不少改进优化之类的话。并做了一份在内部看来属于是“强行优化强行改”的方案,希望就供应库的事能与鹏程进行当面的细致沟通。
细看去,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过程,有些话只能和丰梁说,有些事只能找同兴办,中间留足过渡期,方便各方酝酿与消化,毕竟有的人远在非洲。
回头再看这整个操作,非但找不出服软二字,反而处处彰着体面,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大企业智库的解题能力。
梁禄度过了一个夜夜难眠的冬季,胡殊同再次见到他的时候,整个人瘦了一圈。对梁禄来说,那块地有着无穷的意义,为了让同兴踏踏实实帮自己,梁禄投入重金改造园区,并同时对接下来向南的业务有了更深的规划,他看到了一个更大的盘子。
做这一切,是因为他预设了必然会拿到那块地,然而半路杀出来的坤宇,让梁禄一度心念如灰,他害怕坤宇强横的实力,更害怕同兴不愿与坤宇交锋而撒手不管,落一个彻底的孤冷。
站在胡殊同的办公室里,梁禄很后怕,不仅因为那将把事情做成一个死局,他还有一种愿景在流失的感觉。不知从何时起,梁禄内心也有了自己的盛景宏图,他专注水果冷链,通晓产与销的结合,更加有着无上的地利。
那一年他来到同兴,埋下一颗和同兴做生意的种子,那时候他是为了和胡殊同“平起平坐”。现如今一切都变了,然而磨磨砺砺之后,事情却从另一个维度走近了他最初的想法。
“有什么话坐下说。”
梁禄怔望几分胡殊同,转瞬又像被什么敲打了一下,匆匆侧了侧头。
“愣着干什么,坐呀!”
“哎。”
梁禄似有千言万语,却仿佛拎不出一个开口的绳头,在胡殊同面前搓着茶杯,这一靠近变得不敢直视胡殊同了。
梁禄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思,胡殊同掂得明白,“前几天坤宇来同兴谈事情,他们都能若无其事,我们又何必多思多想。你有那么好的底子,往后的事放开去做就是。”
徐徐缓缓,梁禄点了点头,“胡总,之前标书上的有些内容,我弄得过于夸张了,后面具体怎么执行我听你的,同兴这边可以出一个新的框架。”
“没有重拟的必要,就按你说的来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梁禄,你那边是一个大篮子,站在那个角度上,和同兴的合作你应该不断加码,哪有让人删减的道理。既然云城的区位能让业务走得更好,你就要狠抓落实,至于和研发中心的合作,技术上的事同兴是开放的,你只要少说些什么三段阶梯式让人看不懂的东西,我就放心了。”
梁禄只有苦笑,但这话却又给人灌了信心,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宽慰。
之于梁禄,胡殊同与他谈不上芥蒂二字,仔细瞧便会发现,这是一个特别想让自己显得有城府,又总是把一切都写在脸上、映在手表上、挂在车钥匙上的人。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腔调,逢迎着各种场合,生怕自己做到的别人看不到,也怕在一片片有资历的人面前,凸显自己年少轻佻。
但梁禄是识大势懂市场的人,有的时候,同兴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,因为这个地方让人衡量不出他的轻重,从体量、资历,都看不到直截了当的出众,更加没有参与当下火遍行业的融资并购,可偏偏又有着惊人的能量,这里面有很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。
“殊同哥,你能带我转一转同兴吗?”
伴随着这个请求,梁禄突然发现,虽然大学期间来过几次同兴,但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同兴。甚至可以说,那个时候的他,都不会给同兴一个正眼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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