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千山无我(2)
果然,盏茶功夫,常欢从厨房钻出来了,手里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,表情呆滞地又进了正厅,自己一人趴在桌上稀里呼噜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,碗也不收,抹抹嘴抬脚又上了楼,屋门“砰”地一声又关了个死紧,就再无声音了。
蓝兮玄月站在院中无言对看半晌,玄月呼了口气道:“好了,睡觉了。你想想等她睡醒后怎么跟她谈谈吧,我还是先下山了。”
蓝兮已无心情再与玄月客气,直接点头道:“好,若遇见龙天,便告知他也不用来了,过几日我去客栈看他。”
玄月下山了,蓝兮一个人在画室从早坐到了晚。常欢始终没下楼,蓝兮也始终没吃饭。恍惚着上楼,看常欢房门闭得紧紧的,叹口气进了自己房间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,心思飘飘忽忽想了很多,想到了丫头小时候机灵娇俏的模样,想到了师徒二人多年相处以来的一幕一幕,想到了丫头在唯尊会上的精彩表现,想到了那幅自己的绘像。疑惑着,不解着,本是和谐的山中日子,为何最近这样不平静?他似有若无的想出了一些头绪,却又不愿意相信,一直想到天快亮了,乱麻仍旧挥之不去。
一夜未眠,蓝兮早早起了身,洗漱完毕亲自下厨煮了粥,用小盘儿端着站到常欢门前,犹豫又犹豫,还是抬手敲了门,矛盾总是要靠交流化解,昨日自己说了些火头上的话,丫头想必气得不轻,看来得好好与她说番道理才行。
一敲,无声,再敲,仍旧无声。蓝兮轻唤:“欢儿?师傅进来了?”
无声。
蓝兮推开房门,一阵清晨寒风扑面而来,她房中的窗户竟又没有关上。蓝兮叹着气跨进屋内,扫眼一瞧,连盘带碗“啪”地落到了地上,清粥洒了一地。
屋内空无一人!桌上纸笺被烛台压着,三角不住被风吹得翻起,蓝兮拿过一看,寥寥数字,如针刺目:
“师傅在上,受常欢三拜,徒儿不肖,愧师多年诲教,仍劣性不改,乱语肆言令师傅蒙羞,今自退师门反省悔过,从此千山无我!”
“千山无我,千山无我!”蓝兮颤着手,看着纸上一字一句,眼内刺痛,心悸如潮,脑中轰然,口里喃喃念着常欢名字,急冲出房门,向楼下看去,青松依然,白鹤悠舞,静旎的山中清晨与往常没有两样,只是,常欢不见了!
飘渺单绝峰顶,传出一声撕心呼喊:“欢儿!”
常欢夜间便下了山,摸着黑空着手,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下走去。春夜有轻寒,只有间或夜鸟的叫声和潺潺溪流陪着她一路下山。从来没有单独走过夜路,山林风声啸啸,可她并不害怕,甚至觉不出寒冷,平日一个半时辰的路程,她只用了一个时辰。
摸到山脚小屋,赶出了蓝兮的马车,一路向东,向着明月的方向疾行。天空是暗蓝色的,有灰色的云朵倏尔飘过月影。她坐在车头,迎着风,嘴唇又干又痛,似在被火灼烧,她仿佛听见自己的血液流动出汩汩的声音,有时是温暖的,有时冰冷的,潮水般涌去心脏,又潮水般褪去。手下不住挥鞭,极短时间她便赶到了目的地。
偌大宅院隐在黑暗中,无光的灯笼在门上与风纠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,常欢停下车,走到门前,抓起门扣用力砸了几下,半晌,内里传来声音:“何人?”
常欢没有说话,看着门缝一丝亮光透出,侧边小门吱呀开了,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:“何人?”
常欢哑着嗓子说明了来意。门又关上了,她站在风口,身体有些发抖。
良久,门开,万年寒冰衣衫齐整,目露诧色的站到了她面前,听她轻道:“哎,你能帮我个忙么?”眼前一晃,蓦然软了下去。
再睁开眼的时候,常欢已身在一张温暖的床上,屋内有温暖的烛光,她晃晃脑袋,坐起身来,看着坐在桌前正盯着她的冷面韩端。勉强笑道:“我没什么事,想是累了。”
韩端开口:“你发热了,躺下吧。”
常欢环顾四周,简单干净的一间屋子,黑桌黑椅黑柜黑床,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把剑,“你的屋子?”
韩端不答问道:“你从哪来?”
“山上。”
“为何下山?”
常欢垂了眼睛,闷声道:“不想说。”
韩端静静看了她半晌:“何事寻我?”
“我想你帮我一个忙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要告诉季大哥我来了,他还病着呢,我只求你帮忙。”
“嗯,说。”
“我想你陪我去见一个人。”
韩端转过脸,语气冰冷:“你发热了,好了再说。”
常欢道:“没事的,只是小风寒,我身体很好…”说着探头看看窗户,“天都快亮了,我们一会儿就走好不好?”
韩端仿似没听到她说话一般,站起身无表情道:“睡觉吧,睡醒了喝药。”
常欢见他欲走,急得忙掀被子下床:“哎哎,我不睡,我有要紧事啊。”
韩端回头,阴着脸指着床:“上去!”
常欢穿上鞋子,跳到他面前,想蹦两下,腿真的有点软,勉强颠了颠道:“你看,我真的没病。”
韩端盯着她,缓声道:“先睡觉,天亮再走。”
“天已经亮了。”
韩端不理她,转身出门,常欢一急又忘了警告,伸手拍上他后背:“帮帮朋友啊你,我不想睡觉,我想去找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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